“我们根本招不到好的数学老师。”“别说数学老师了，理科教师都很难招！”日前，在华东师范大学数学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研究中心成立仪式上，两所知名中学的校长之间几句简短的“吐槽”，立刻引发在场中学校长们的共鸣。沪上中学数学教师“一师难求”的现象，近几年已是多次被提及，甚至连一些知名高中和知名初中都面临招人难的困境。
      
       但是，来自教育部的一组统计数据却显示，全国教师资格考试报名人数在2012年为17.2万人次，2022年跃升至1144.2万人次，10年间增加了近66倍。换言之，眼下，拥有教师资格证的毕业生人数远高于过去。那么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招聘合适的数学教师还那么难？数学教师“一师难求”是真实的困境吗？近日，记者与沪上几所高中校长和数学老师聊了聊。
      
       一张高三数学卷就刷掉大部分应聘者
      
       谈及数学师资，上海市市北初级中学校长何强盘了盘“家底”——全校30多位数学教师中，一半以上是非数学系毕业生，而且40岁以上的数学教师只有两位出身数学专业，40岁以下的只有三人毕业于数学专业。“要培养数学拔尖创新人才，更加专业的教师队伍必不可少。”沪上一所头部公办初中校长也表示，截至目前，学校2024年的招聘计划只完成了50%，其中，数学教师招聘尤为令人担忧。
      
       从2016年起，从复旦大学数学系博士毕业的王伟叶就担任控江中学数学教研组长，他告诉记者，这8年来学校招聘的数学老师只有六七位，数学组一直处于缺编状态。令人意外的是，大部分应聘者在笔试这一关就被刷了下来。按照招聘流程，学校会先给数学教师岗位的应聘者出一张数学卷，其难度基本等同于本校高三年级前30%学生的数学水平。这样一张试卷就刷掉了大部分应聘者。
      
       招数学教师难，招顶尖数学教师更难。包括上海市松江二中党委副书记、副校长艾卫锋在内的不少中学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都谈到，当下最受欢迎的是在高中时有过数学或其他学科竞赛经历，且毕业于名校数学系的数学老师。因为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越来越受到重视，而数学作为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中的一门重要学科，中学对于数学教师赋予了更多的期待，不少数学教师进入高中后，不仅要完成常规的数学课教学任务，还要兼顾学校数学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和数学竞赛人才培养的任务。这对于教师来说，不仅需要自己在数学教学领域足够有说服力，还需要额外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沉下心来研究各类数学竞赛。这种前提下，想要找到优质的数学教师，确实很难。
      
       数学系大热“波及”中学数学教师招聘
      
       连续多年带校长们“组团式”招聘教师，松江区教育局副局长郭宁伟明显感受到，近年来开始走上职场的95后们对于职业选择有个性化的解读。数学在过去几年中一直是高校招生中的高分专业，这意味着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同样抢手。来自一些招聘机构的数据显示，投行、基金公司、互联网企业、人工智能企业等近年来招收大量的数学专业毕业生，有些头部企业甚至不惜高薪“抢”人。对于数学系毕业生来说，面对更多的职业选择，从教的吸引力大大减少，甚至近年来，连带着物理、化学等理科教师的招聘难度也越来越高。
      
       即便是偶有数学“顶尖高手”选择进入中学从教，大多数也是选择回母校——王伟叶以复旦大学数学系博士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回到母校控江中学执教；去年，2017年全国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获得者李亚臻从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后，回到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从教，担任丘成桐少年班的班主任、数学教师；在上海中学，也有两位获得过全国数学奥赛金牌的选手回校成为数学教师。“这些奥赛出身的数学系毕业生可选择的就业机会其实有很多，若不是对母校的情怀和热爱，他们不会回母校执教，更不用说去其他学校了。”王伟叶直言。
      
       更“残酷”的现实是，近年来，苏浙及珠三角地区对于高端从教人才的吸纳力度不断加大，使得一些优秀的数学专业毕业生在就业时选择其他地区的可能性增加。
      
       中学招聘好教师也需放宽视野
      
       中学数学老师真的难招吗？上海市特级校长、复兴高级中学校长陆磐良却直言：“招不到好老师的命题，在教育界其实是不存在的。”
      
       从事一辈子教育工作，陆磐良看到，如今对优秀从教人才的要求正逐渐提高——从过去的本科生毕业，到如今要求应聘者有硕士学历、名校硕士经历、博士学历，还要关注其本科院校，甚至毕业高中……遴选的标准在不断抬高。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下基础教育领域不断推进的教学改革对于师资的要求确实在提升，但是优秀教师必须具备的能力有很多都需要踏上工作岗位后长时间的再学习和再培育，这意味着要有好老师，不仅要招好的教师苗子，还需要学校加大投入来培养。
      
       同时，虽然校长们言语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类似的标准：招聘中学数学教师，应该瞄准高校数学专业毕业生。但上海市特级校长、上海中学校长冯志刚的经历却给出了另一种可能。学生时代，冯志刚也曾参加学科竞赛，他在数学竞赛中未收获奖牌，却在物理竞赛中屡屡获奖。这并不影响他日后考取大学数学专业，并成为中学优秀的数学教师和奥赛金牌教练。
      
       另一位数学特级教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最重要的是应聘者要有对数学学习和研究的兴趣，将自己对数学的理解和感悟传递给学生，引导学生如何思考。
      
       华东师大古籍所原所长、中文系原系主任陈大康，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上海大学原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钱伟长当年因语文、历史学科“双满分”考入清华大学，物理成绩只有5分，却成为中国最优秀的物理学家……前人的诸多案例都在描述，学科的本质是互通的，而不应该机械地用“专业对口”框定教师招聘和发展的更多可能。陆磐良举例说，以清华大学、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毕业生为例，他们完全可以成为中学数学、物理和通用技术三门学科的教师。
      
       也许对于校长们来说，难的是招聘名校数学系毕业的数学教师，但是如果校长们放宽眼光，并且用更丰富、有效的方式为优秀数学教师的培养提供更好的条件，也许数学教师招聘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